去美元化浪潮
美国滥用国际储备货币发行权的行为引起了美元金融资产持有者和越来越多发达国家的担忧与不满,一股要求改革国际储备货币体系、打破美元霸权的浪潮正在兴起 □ 本刊特约撰稿人 | 唐秀银 “不管你们可能听到什么传言,但正式议程中我没有看到任何要改变美元(国际主要储备)货币地位的动议。”八国集团意大利拉奎拉峰会7月9日的议程开始之前,美国白宫发言人罗伯特·吉布斯(Robert Gibbs)面对各国的追问,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美国总统奥巴马与巴西总统卢拉举行了一次双边会谈。会谈中,奥巴马和卢拉谈到了重新激活全球贸易多哈回合谈判、伊朗核问题、国际金融监管、洪都拉斯流亡总统曼努尔·塞拉亚和全球气候变暖等当下最受关注的问题,但是场外舆论的焦点却对准了两位总统特殊的身份——一位是美国总统,美元霸权的捍卫者;一位是巴西总统,国际储备货币多元化的重要支持者。 美元霸权正在经受自布雷顿森林会议以来最严重的信任危机和挑战。 发难 八十年后,作为英镑衣钵的继承者,美元又走到了信用崩溃的边缘,以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正在受到越来越广泛的质疑 1927年7月,英格兰银行行长蒙塔古·诺曼、美国纽约联储银行总裁本杰明·斯特朗、法兰西银行行长查尔斯·瑞斯特、德意志银行行长赫尔玛·夏赫特齐聚纽约长岛。他们面对的问题是,因为英国强行恢复金本位制度和选择高估英镑汇率的*策,以重建战前以英镑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结果导致英国工业竞争力下降,对美国和法国的贸易逆差激增,*金储备加速外流,英镑体系被推到了崩溃的边缘,稳定国际货币体系,维持国际贸易秩序的呼声日益高涨。最后四国央行行长达成了一项合作协议:美国放松银根,引导资金回流英国,以帮助英国用资本项目的盈余对冲经常项目的赤字,稳定英镑汇率;美国从法兰西银行用美元收购英镑,以减轻法国向英国兑现*金的压力。 因为斯特朗领导的美联储的“慷慨襄助”,英镑作为国际主要结算货币和储备货币的地位又得以延续了一段时间。 八十年后,作为英镑衣钵的继承者,美元又走到了信用崩溃的边缘,以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正在受到越来越广泛的质疑。但是美元似乎没有了当年英镑的“人缘”——它正被越来越多的人视为“有*资产”,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相信它无须拯救。 此轮美元信用危机可以追溯到十年前的亚洲金融危机。1998年8月,时任东京大学社会科学院经济学教授、世界银行东亚及区首席经济学家、后任日本副财相黑田东彦副手的河合正弘(Masahiro Kawai)就撰文说:“经过东亚货币危机,人们相信,美元对该地区汇率制度的影响会逐渐减弱,因为就贸易和外来直接投资而言,东亚各经济体还与世界别的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必须记住,美国绝不是我们唯一最重要的贸易伙伴和外来直接投资者。从某种程度上说,日本和欧盟同等重要,别的东亚经济体虽然略逊一筹,但重要性同样不可忽视。因而,东亚各经济体的一篮子货币里,除了放进美元,再加进日元、欧元和别的区域货币,对稳定各经济体的汇率可能更加合适。换言之,东亚各经济体考虑名义货币定锚*策时,应该弱化美元而增加日元和欧元的分量。” 如果说河合正弘的观点只代表了亚洲金融危机后“受灾”国家及地区的想法的话,那么,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重构国际金融体系、打破美元霸权,则成了主要新兴国家和越来越多工业发达国家的共同呼声,因为此次它们成了华尔街金融风暴的受害者。 2009年3月18日,美联储例行货币*策会议宣布,拟增购7500亿美元的房产抵押债券、1000亿美元的房贷机构债券和总额3000亿美元的长期国债。该项被奥巴马*府名曰“量化宽松”的救市措施立即被不少媒体冠以了“印钞行动”的名头,但美元金融资产的持有者更愿意叫它“最无耻的救市行动”,因为奥巴马*府的救市行动已使美联储的资产负债由2008年9月雷曼兄弟公司破产前的不到1万亿美元猛增至2万亿美元,美联储的“印钞行动”又势必进一步推升它的资产负债表。有人预测,到2009年年底,可能超过创纪录的3万亿美元,而美联储资产负债表的激增则意味着美元金融资产的贬值,因而美联储此举自然会被美元金融资产的持有者看做是滥用“国际货币”发行权而不顾他们的美元资产安全。 美元金融资产持有者的上述担忧和不满情绪终于因为3月23日中国央行行长周小川的一篇文章而释放了出来。周小川的文章直言,此次金融危机的爆发及向全球蔓延“反映出当前国际货币体系的内在缺陷和系统性风险”,对储备货币发行国而言,既可能因抑制本国通胀的需要而无法充分满足全球经济不断增长的需求,又可能因过分刺激国内需求而导致全球流动性泛滥,因而建议“创造一种与主权国家脱钩、且能保持币值长期稳定的国际储备货币”。 周小川的文章虽然只字未提美元,但对美联储印钞行为可能导致的通胀危险的担忧已不言而喻。 周小川的观点得到了美国第三大债权国俄罗斯的赞同。3月29日,即二十国集团伦敦峰会召开前三天,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安德鲁·马尔(Andrew Marr)采访时说:“非常明显,现有的(国际)货币体系已不能应对目前的挑战。我们幸好拥有一系列货币:美元、欧元和英镑。但是今后该系统应该以多种货币篮子为基础,还应该纳入别的区域储备货币。如果我们能够就此达成一致,今后我们就可以讨论创造一种超级货币。” 虽然随后的二十国集团峰会没有就中俄的提议展开正式讨论,但东道主英国首相布朗会后承认,二十国领导人对创造一种新的全球货币的建议是持开放态度的:“我们会考虑每一个提议。” 二十国集团伦敦峰会之后,一股“去美元化”浪潮开始悄然兴起。5月18日,巴西总统卢拉访问中国,与中国领导人就互换货币,启用本国货币而非美元进行双边贸易结算达成了一致;6月15日,伊朗《经济报》披露说,伊朗最大的国有银行之一麦拉特银行(Iranian Bank Mellat)伊斯坦布尔分行已开设了土耳其里拉特别账户,以方便两国使用本国货币——里拉和里亚尔——进行贸易结算;同月,土耳其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时代》(Zaman)报道说,土耳其正在与俄罗斯就启用本国货币进行双边贸易结算进行谈判;而7月6日中国正式启动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的消息更是吸引了世界舆论的关注。 公关 坚定海湾国家对美元的信心,对控制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恢复债权人对美元的信心、保持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至关重要,因为不仅海湾国家拥有世界43%以上的主权财富基金、总体规模超过俄罗斯的美国债券,更重要的是,海湾国家掌握了美元的命根子——石油 伦敦峰会之后的“去美元化”浪潮对7月8日~10日的八国集团拉奎拉峰会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峰会开始前两天,各路媒体利用各种机会向各国官员打探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及美元未来地位的问题,美联社商业潘·派拉斯(Pan Pylas)7月7日发回华盛顿的报道的标题就是:“世界领导人聚会,美元储备货币前景成焦点。” “我们不能抓住单一货币不放。”法国总统萨科齐7月10日出席发布会时的谈话明显站到了新兴国家一边。他慨叹:“我们实行的仍然是1945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的那一套……毫不避讳,六十年后我们不得不问:一个*治多极化的世界,难道经济上不应该相应实行货币多元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