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摄影这么多年,各类摄影作品见得多了。而这一次看到他的个展《生态境相》,还是在第四届国际丝绸之路影像博览会上。这是一个摄影界的盛会,各路大咖云集,各类题材的大幅摄影作品室内室外,以各种形式陈列悬挂,连续几天游弋其中,早已产生难以避免的审美疲劳。就是在这样的特定情境之中,到了他的展棚,看到他镜下的那些大自然精灵,我依然惊叹,依然精神为之一振。
这些年来摄影狂潮席卷,各路神仙介入摄影的越来越多,携长枪短炮走非洲、南美、南北极去追逐野生动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他镜下的野生动物,为何却如此引人注目,到底是以什么品质,抓住了观者的眼球?给人以强烈的情绪感染?
依我的浅见,他的作品,好就好在情态的真,巨幅的写真,纤毫毕现;好就好在意境的美,每幅作品都如一幅画,油画、版画、国画……或强烈,或柔和,沁人心脾;好就好在充斥着真情,他镜下的那些动物,好像都有了人的灵性,神态,性格各异。要取得这样的成果,除了厚积薄发,长时期的修炼,除了付诸真情,全身心的投入,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的。艺术作品能否打动人心,惟有真、善、美这一条标尺。
惠京鹏早就算是个风云人物了。年龄大点的西安人都有印象,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西安晚报》,几乎每天都有惠京鹏的新闻摄影作品。那时我和他未直接接触,但是同作着文化上的事,从晚报好多朋友那儿都得到过他的情况,知道他是一个勤奋的摄影记者,作品上过整版的《人民日报》。
他当时在摄影圈里也算是呼风唤雨,和赵康、吴峻、张艺谋、张维东、韩晓安、张宗琨、高海风、山新莉、陈方等同仁同好组织了“四方影会”,他任会长,并组织展览。在报社,他被当时的总编袁珞誉为“三驾马车”之一(另两驾是孟西安的文笔,和王西京的绘画)。那两驾马车后来都顺理成章地发展,孟西安成了《人民日报》驻陕西记者站的站长,王西京当了陕西省美协主席。而惠京鹏这一驾马车却似乎远离了人间烟火,离开报社自由驰骋。他做过杂志美编,搞过经济开发,办过影视公司,拍过专题片,给《文化艺术报》当过理事长,还有幸参加陕西省文化艺术代表团访问过美国,回来和罗宁办过联袂影展。再后来,他就天南海北地游荡,十几年,专心和野生动物为伍了。
他的这种选择,惟能用一个“爱”字来概括。但是,要下定这样的决心也并非易事。因为,野生动物摄影之路,是一条注定艰辛的路。在国际摄影界,野生动物摄影一直被誉为“摄影艺术王冠上的明珠”,就是因为:一,难,无精湛的技术和充沛的体力无以胜任;二、苦,要依照野生动物的习性,常年在各种严寒酷暑的极端环境中追逐行走;三、险,野外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对于一个不是想玩玩,而是想真心追求艺术的摄影者来讲,着意走这条路,就意味着放弃世俗享受,不断挑战极限。在强烈事业心的驱使之下,他欣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放弃了经济大潮中生意场上的声色犬马,放弃了名利场上的周旋和应酬,他一头扎入了遥远的丛林莽野,出入于天涯海角。这多年来,他把真情献给了野生动物摄影事业。
由于付出了真情,所以他镜下的野生动物也如有了灵性。他以平视的目光,充分尊重的心态,给多种野生动物都拍过类似肖像的大特写。那些动物肖像性格鲜明,神态生动。猴子的眼神如在探询,对这个世界充满诧异:狼的神情自信而沉着;而鹰的目光犹如一位职业杀手,凶狠而且锐利……
介入了这个圈子,和国内外的名家同行交流,使他大开了眼界。他钦佩国外同行们的敬业精神,学习他们的高超技艺,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工作条件上的差异。在国外,介入野生动物摄影的摄影家,大部分有冠名企业或财团支持。他们有丰厚资金,可以得到专业旅游公司定制限额的特种服务:进入一流的营地,最大限度地靠近野生动物出没的区域。有特种专业车辆、直升机的服务,专业向导许多都是动物学家,甚至往往是多人服务一人,提供强大的后勤生活保障和一流的安全保障。在野生动物摄影领域,已经形成了这样一个发达的特种服务产业。
惠京鹏不在意这些客观条件。一种事业精神支撑着他,驰骋在这个天地里,一步也没有退缩。他年复一年地拖着箱子赶飞机,远程奔袭。有时甚至背负着几十斤重的器材长途跋涉,这多年来,他七上北极,两下南极,不定期的在非洲,南美洲行走。应着野生动物的行为规律,赶在它们大迁徙的时候,到雪原冰川上,到草地沙漠里,去追寻那些难以想象的壮观。
器材上他从不愿将就,因为他感觉,做好摄影艺术的根本要害,固然是人的素质,是人对器材的掌控,而摄影器材新科技的发展,又给摄影艺术带来了许多新的可能,它们助力摄影者,去探索极致的景观,使摄影者在运动中也可以扑捉清晰的影像,甚至可以表现出鸟兽身上的毛丝,棕熊嘴叨鱼身上的鳞片……而应用这些新科技,把摄影艺术推向极致,也正是一个摄影者的责任。他要把一切做得最好,在网络上,他给自己取了“极致”这个网名,也正是表达了这种追求。
这样的艰苦生活丰富了他的精神,但也损害了他的健康。长年的负重行走,经历异常气候,使他的椎体因长期压迫多处增生,一次在南极拍帝企鹅时,由于积雪太厚,背器材太重,体能严重透支,内衣被汗水浸透了,他下意识地划开了防寒衣的拉锁,谁知就这一下,寒气的侵袭使他的血管痉挛,心脏供不上血,好长时间缓不上气来,后来又造成长时期的交感神经和植物神经紊乱……然而,艰辛所得的劳动成果,又一次次给他惊喜,使他欣慰,让他感觉自己的付出值得。
技术上的精益求精,完善了他的作品的表象。而作品的内在生命力,不用说来自他心中深厚的艺术积淀。这是一个经年累月的学习,实践过程,也是他的作品能够脱颖而出的关键。他镜下的野生动物气象万千,却往往能够使人怦然心动,那是因为画面里往往渗透出一种意境。
他的镜下的野生动物,不是动物学家眼中的野生动物,而是一个艺术家眼中的野生动物。他在拍摄中,追求精神的完整,追求情绪的充沛,使片子里透出满满的速度、力量、动感……如拍摄角马过河,他没有从侧面去抓取动态,却是从正面观察,撷取那翻江倒海的气势;拍金丝猴母子,他着意站位让它们掩映在虚化了的绿叶丛间,从而表现一种母爱的柔情;拍摄火烈鸟,他时而用剪影突出它们那缠绵优美的曲线,时而又用亮红的色彩,突出它们如火的热情:拍摄企鹅,他敏锐地抓住了它们黑白分明的曲线,来营造一种极具形式美感的图影;更有一些图像,让大面积的云霞、冰川、雪原等优美自然环境成为主体,让野生动物影影绰绰点缀期间,给人一种无尽的联想。在他的眼中,野生动物的世界,就是一个五彩缤纷的、比人世间更加纯净优美的、完整的世界。
然而,这一切,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的。只有心中有诗情,才能感受到大自然的诗情。惠京鹏的心中的诗情是充沛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名跨界艺术家,书、画、印、影、文皆有涉猎。他心中的艺术以多个渠道喷发。他的书画,不拘一格,灵性闪烁,简洁,纵情而传神,这是他的艺术世界中、绝不亚于摄影的另一重天地。
和他谈论起七十年代的生活,想起了北岛和李陀主编的一本书,名字就叫《七十年代》,里面收录了诸多现时代的文化精英人物、如陈丹青、孔捷生、王安忆、阿城、鲍昆等人的回忆文字。这些人当时都处于启蒙和探寻的阶段,都少不了在学校封闭的图书馆偷书的经历。这种特殊环境中的成材途径,在人类发展历史中也是一道独特的景观。作为同时代有追求的文艺青年,他当然也少不了这样的经历:以按捺不住的热情看禁书,听音乐,在各类地下读书会,艺术沙龙里聚会,交流。并且闷在家里写书法,练习篆刻。是经年累月锤炼出来的修养和功力,使他跃上了现在的高度。
但是,他最钟情的,却仍然是摄影。他说书画这事,放眼于世界、展现于斗室。只要修养到了,怎么玩都是。而摄影不同,摄影不能坐而论道,摄影是一项艰苦的工程。
只要不是浅尝辄止,摄影必是一项艰苦的劳动,野生动物摄影更是如此。他至今从未停下寻觅的脚步,因为,他对这个世界还充满着好奇。他有一幅拍珍稀动物——马达加斯加倭狐猴的作品。那只只有十厘米长的小家伙平时藏在树洞之中,一有响动就会探出头来,睁大眼睛好奇地张望。他给这幅作品取名为“一生张望惟好奇”。这幅作品也可说是他自己毕生求索的写照。好奇,是艺术家、科学家的重要品质,是艺术事业、科学事业发展的重要动力,这也是他不懈追索的动力。
在世界各地的游走,使他大大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各地的人文、艺术给他以心灵上的熏染,使他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