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我要改一个名字。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前尘种种,不如尽舍。”
“芷萝只能依托乔木,今后的我,叫萧倾。”
1
牙帐内是熊熊燃烧的火堆,顶上可以看到深邃蔚蓝的夜空。在西侧方,放着一座佛龛,供着的观音像面容慈悲。周遭挂着红绸,最中间是一只狼头的模样。
萧观音握紧了袖中的匕首,这里不是南朔,是追风部。而她,是南朔送来和亲的公主,用她换了追风部一千匹骏马。
她名义上的丈夫,是追风部可汗那步真,一个年近六十的老男人,最小的儿子,也比她大三岁。
她还记得,王子哈拆前来接亲时,那不怀好意的诡笑:“南国的女人,长得真娇嫩,配父汗有点可惜了······不过,很快,你就会到我手上。”
她背后一凉:原来胡部“子娶母,弟娶嫂”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她见过了哈拆,见过那步真,还有她日后名义上的儿子们,他们每个人都令人生厌,看她的眼神,,一个比一个令人作呕。
南朔送亲的将士已经离开,只有陪嫁来的侍女工匠,和一百亲卫在这里陪她。
只能依靠他了······萧观音默默念着,袖中的匕首给了她一丝安全感。
帐篷口一阵混乱,传来“呜啦呜啦”的躁动,是追风部的语言。
萧观音抬头,是哈拆。他醉醺醺,踉跄着步子,拖着肥大的身躯走过来,后面几个人扶着喝的不省人事的那步真,嬉笑着走进了帐篷。
“这是可汗和可敦的牙帐,闲杂人等还不快快退下。”
侍女斥责道,可这软绵绵的声音,就像是虚张声势,没有一丝威慑,反而招来了其他人的调戏。
“我与那步真可汗大婚,是南朔与追风部的联姻,难道特勤可以代表追风部说话吗?”
萧观音漫不经心地说着,用的是追风语。
哈拆十分惊讶,但萧观音的话让他恼怒:“等父汗一死,追风部当然是本特勤说话。”
“那就是了,那步真可汗还未死,追风部轮不到你说话,还不退下?不过,就算那步真死了,你在追风部,恐怕也不过是个特勤。”
萧观音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哈拆阴着脸挥手,几个人将那步真放下,有些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你不过是追风部用马换来的货物,有什么资格说话,一个女人,不应该这么多口舌。”
哈拆一边阴着脸走上来,一边脱着衣服。
“你父亲有个弟弟,听说他是追风部的叶护,打赢无数胜仗,为追风部摆脱了柔然的欺压,追风部向来慕强,就算那步真死了,继位的也会是他,我也会是他的女人,你算什么东西呢?”
萧观音镇静地说,手却紧紧地攥着匕首。
“我虽然是个弱女子,可我代表南朔。如果你想要我,那你必须是追风的可汗。不然,你说南朔皇帝是会支持你,还是战功赫赫的叶护?”
“那你说怎么办?”
萧观音的话显然刺痛了哈拆,他既瞧不起叶护,又畏惧他的武力。
“听说叶护被可汗派遣在外,如果此时可汗去世,王子继承汗位,不是名正言顺的吗?”
上钩了。
萧观音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声音轻柔,就像迷惑人心的妖。
哈拆显然有些犹豫,但他又不甘心。只要叶护活着,那他永远只能屈居人下。那步真已经老了,可他却依然那么狡猾,他一边猜疑着自己的弟弟,一边又用叶护压制自己的儿子。汗位就像一块肉,那步真用竹竿挑起来,戏弄着所有觊觎这个位置的人。
“当然,如果王子不敢,也可以继续做特勤,我想叶护不会为难你。”
萧观音慢条斯理地说道,可眼神中仿佛充满了讽刺。
哈拆只觉得酒气上头,一股怒意直冲胸膛,脑袋昏昏沉沉的:“阿史那·思慕只是追风部的一条狗,他算什么东西!”
他“噌”地一声抽出身上的短刀,狠狠地刺向那步真,他只来得及一声闷哼,就再也没了声息。
“我哈拆才是追风部的可汗,谁敢动我!”
哈拆疯了一般挥舞着短刀,粗短的脖子上暴起可怕的青筋,如果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发现他不太正常。
可惜没有其他人。
“妾身以此杯,敬可汗。”
萧观音深吸了一口气,端起了桌子前的酒,对哈拆说。
哈拆抓起酒杯一饮而下。萧观音仰躺在床上,看着帐篷中间那一抹深沉的墨蓝,面无表情地扬起了手。
“你······”
哈拆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脖子上插着的匕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眼神涣散。
牙帐外响起了铁蹄的“哒哒”声,还有其他的躁动,火光在帐篷外凌乱,狂风带来一阵肃杀。但萧观音的心却平静地像广袤而深邃的夜空。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萧观音喃喃地念着,泪水从眼角滑落。
阿史那·思慕进到牙帐的第一眼,就是萧观音的眼泪。
2
距离被关进帐篷已经三天了,除了有人定时送水和食物进来,再悄无声息。
萧观音静静地思索着。
当时进来的男人,就是追风部的叶护,阿史那·思慕,如今那步真和哈拆都死了,他就是毋庸置疑的下一任可汗。可惜她的所作所为却打乱了局面,他要是想安安稳稳地当上可汗,就必须由她出面澄清,那步真的死,与他无关。
所谓的名正言顺啊。
萧观音不由冷笑。男人们明明依托武力来攫取权利,却又要为其披上一层名正言顺,清白正当的伪装。在这个诸侯割据,烽烟四起的时代,即使是最柔弱的女人,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又有谁真正是“受命于天”呢?
帐篷打开,一束阳光直射进来,萧观音用衣袖遮住了眼。她缓缓抬头,走进来的男人,和阳光一样刺眼。
“南朔公主,萧芷萝?”
萧芷萝,字观音。
男人开口说话,声音低沉磁性,但让萧观音惊讶的是,他说的是南朔官话。她想起了这位叶护的身份。
据说阿史那·思慕的母亲是个女奴,身上混杂了许多部落的血统,诸部杂胡,还有······中原汉人。或许正因如此,他不仅相貌俊美,体格健壮,还聪慧过人。胡部慕强,并不在意血统,在他为追风部击败柔然大军,重获自由时,众人对他的拥戴和仰慕更是推向了顶峰。
“追风部叶护,阿史那·思慕?”
萧观音不动声色,镇静地反问。
他似乎轻哼了一声,有些意外,有些不屑。
“你是一个很有胆识的女人,如果你不想留在追风部,我可以遣人去往南朔,让南朔人迎你还乡。”
萧观音浑身一颤,但又不由狐疑:“南朔和追风部······”
阿史那·思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背着光,萧观音看不清她的神情:“盟约既成,万山无阻。南朔不背信,我们追风部,就不会弃义。如你这般心如蛇蝎的女人留在这里,并不是件好事。”
“那好,你现在就派人去南朔。”
萧观音无畏地抬起头,直视男人那双摄人的眼眸。这才发现,男人的眼睛是深沉的碧绿色,犹如野兽,和他对视,就像被浸到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浑身发抖。
阿史那·思慕离开时,萧观音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类似于怜悯的神情,可即将要回家的喜悦冲淡了连日来萦绕在心头的沉重压抑,让她忽略了这一点。
3
“······公主虽为汉女,既已入追风,当遵循胡部旧礼,不必归宁。愿保上谷以至追风,传之无穷。”
萧观音反反复复将诏书看了无数遍,企图从那些大义凛然的冠冕之言中看出一丝温情,既然追风部仍旧遵守盟约,为什么南朔还要她留在这里呢?
她突然笑了。
是了,北齐和南朔如今剑拔弩张,南朔是万万不能失去追风部的助力。玩弄权术的人相互猜忌,他们的盟约岂是可信,倒不如遵循胡礼,生下一个流着南朔人血液的可汗。南朔只出嫁了一位公主,却和亲了两代可汗,难道不是合算之至?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萧观音冷漠地看着阿史那·思慕,面无表情地说。
“听说你很早就请了老师教你胡语,南朔皇帝要给你金银珠宝做陪嫁,你却要了工匠与绣娘,带了很多医者与药材。你很早就打听好了追风部的情况,我在外出战,有人却送信给我,说大王子哈拆要杀父夺位,让我尽快赶回,是你吧?我以为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至少头脑清醒,可惜啊,你的脑子似乎只用在了怎么去摆脱两个你厌恶的男人身上,根本没看清局势。”
“北齐幅员辽阔,雄踞北方,你们南朔虽然繁荣,却不及北齐兵强马壮,东黎和西蜀还在观望,谁也不能断言,他们永远会温驯臣服,关外的大地上,诸部杂胡乱作一团。你要怨,就怨你生在这个汉室没落的年代,礼崩乐坏,你必须要在这个腥膻之地和你口中的蛮夷为伍,可比起那些曝尸荒野、甚至沦为口粮的人,你还能活着,有一口干净的水,还能吃饱牛羊肉,你做不到视死如归,还要怀抱着你所谓的清白做出一副不屈的窝囊样,何其可笑。”
“你的字叫观音,但你却连自己都活不明白。”
阿史那·思慕讥讽地看着萧观音,每说一句,萧观音的脸就苍白一分,到最后,她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比她带来的珍贵绢纱还要雪白。
阿史那·思慕向来杀伐果决,铁血无情,生平第一次出现了类似“不忍”的情绪,他不想再看萧观音,便转身离去。
“公主······”
侍女看着失魂落魄的萧芷萝,失声痛哭起来。
佛龛上的观音像还是悲天悯人的模样,她的眼中含着泪水,为在尘世中痛苦挣扎的百姓。可哪怕是涂以金漆,饰以珠翠,她也只是泥胚木胎,救不了这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
世人皆苦,唯有自渡。
“他说得对。”
萧观音扶着桌子慢慢地站起来,像是给侍女说,又像是给自己说:“眼泪只能让施暴者兴奋,谁手中有刀,有兵,有权,谁才能把自己的命牢牢握在手里。”
“从今以后,我要改一个名字。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前尘种种,不如尽舍。”
“芷萝只能依托乔木,而我不愿再做芷萝。日后的我,叫萧倾。”
4
“萧倾,一笑倾人城的倾?”
阿史那·思慕身边的特勤颇兰多十分好学,对汉文化也有涉猎,听到萧倾的名字,他随口猜测道。
“是权倾天下的倾。有时候女人的野心,简直要超出你的想象。”
阿史那·思慕摇摇头。
“她设计杀了那步真,又手刃了哈拆,我们应该杀了她为那步真可汗报仇,她凭什么认为,我们会留下她的性命?”
颇兰多“啧啧”两声,眼中闪烁着兴味。
“很快,她就带着她的筹码来找我们了。”
阿史那·思慕猜的没错,萧观音很快就展现了她的诚意。当哈拆的旧部和其他王子前来闹事时,她带着侍女出现了。